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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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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斯拉边界————盖拉尼根村
少尉扒在土墙上，焦急地等着，远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掏出怀表，时钟指向五点，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这里的天气总这样。一个士兵跑过来问他：
“要不要派些人去找找？”
少尉摇摇头：“我们已经无人可派了。”
“可是……大家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少尉回过头，竟发现全村人都站在他身后，长期以野菜充饥使他们个个都面黄肌瘦，好像得过瘟疫一样，在每个人深陷的眼窝里，期待的目光似乎要爆炸出来。
可是，少尉还是摇摇头。
突然，一个站在木塔上的士兵惊呼：“它们来了！是它们……是它们！”
这声近乎尖叫的呼喊如同炸弹的引信，一瞬间，妇女的惊呼声、男人的吼叫声、孩子的哭喊声，充斥了整个村落，村中唯一的牧师站在教堂前，用歇斯底里的声音祷告着……
“都躲起来！”随着少尉的喊声，村民门躲进了屋子，门窗都被关得死死的。也许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村里的小路上空空如也，除了士兵，几乎没有人留在户外，只有老牧师，不停地重复相同的祷词，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然而，他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来。
少尉和士兵们并没有继续留在土墙上，而是蜷缩在墙脚，连了望塔上的士兵也被叫了下来，这时候，再继续了望已经没有意义了。
哗哗声，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数千条腿同时在地上跑动。随着声音越发接近，少尉和士兵们也越发靠近大门处。隔着门底与地面的空隙，渐渐的，他们看到了斑驳的、不断晃动的阴影。
一声刺耳的嚎叫，只要听过一次就会令人终生难忘。
然而，叫声发出后，周围却沉寂了下来，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快听！”
“那……那是什么？”
“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喊救命！”一个士兵猛然冲向大门的观察孔，却被少尉一把抓住：
“你疯了！那是魔鬼的阴谋，它们在引你出去！你仔细听听，这不是活人发出的声音！”
士兵竟呜呜地低声哭起来，他的心境这里每个人都能体会，他们都经历了从希望、失望，再到绝望的过程。
“不许哭！”少尉紧紧抱住他，直到士兵颤抖的躯体不再发出声音才将他放开。
“救命！救命！……救……”
门外突然间响起了可怕的叫喊，这次，声音非常清晰，这喊声是那样近，就在大家身边，那声音就像要被撕裂。这惨叫如同来自地狱的歌声，不断折磨着每一个人。
人们已经不能再忍受了，又一个士兵不顾阻拦，冲到门前，把脸凑向观察孔。
睁开眼睛，会是地狱么？
啪！——在士兵睁开眼睛之前，一团粘呼呼的、带着温度的东西先溅到他的脸上。
“该死！”士兵闭着眼把观察孔关上，用手一抹才发觉，那是一串碎肉渣！他再也无法支撑住了，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门外响起了恐怖的呻吟声……
士兵木然地坐在地上，忽然，他感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掌湿漉漉的，还有些温热。士兵触电般地跳起来，他刚才坐的地方，已经浸满了殷红的鲜血！从门缝下面，还有更多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渗进来。
像躲避瘟疫一样，大家在门前围正一个半圆，却没人敢靠近。
突然间，咣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狠撞了一下，附在门上的灰尘爆炸似地扑散开来。
“顶住门！”少尉大声吼着，他已顾不得害怕，用自己的身体顶在门，把手中的步枪横卡在门上，其他士兵也扑了上来。
咣咣咣——门不断被撞击着，每一次撞击，都能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死神的力量，顶在门上的人能通过外面不断加大的撞击力度，体会到对方毁灭这里的决心，也能感觉到自己不断流失的意志。透过门上被撞开的裂缝，人们隐约看到了他们的敌人——一群地狱的使者。生与死，现在仅一门之隔。
终于，几个士兵扛来了根房梁，将它顶在门上。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外面的声音平息了，少尉打开了门，一个圆球样的东西一咕噜滚了进来，停在少尉脚边。他定睛一看，是一颗人头，一颗后脑已被打碎、没有眼珠的人头！
序言：合同
丹特不安地坐在他的雪松木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拆开的信封，上面的红色封蜡清晰地显示出一只侧身的火龙，头戴王冠，这是斯温德兰王室——阿道特家族的徽记。
丹特拿起了信封反复端详，雪白的纸片在微微发皱的黄色牛皮手套上转来转去。这时，一个手下走了进来：
“先生，外面有人想见您。”
“哦？”
“是个老头，他自称是您非常重要的客人。”手下人压了压声音说：“这人好像来头不小。”
丹特思考了一下：“快请！”
一位蓄着白胡子的老人健步走了进来，看上去身体很硬朗，他强壮的体魄和矫健的身姿丝毫不输给年轻人。老人穿着一件米黄色的丝绸上衣，外面套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绒斗蓬，当他把斗蓬脱下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上衣上绣满了金光闪闪的郁金香花边。与之相比，丹特身上那件红底白边的外套就显得逊色多了。
丹特恭敬地站起来，这并不仅仅因为他面前的是一位年纪比他大了近一倍的人：
“您好，赫森先生，真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古本.赫森，国王的特别顾问，正站在丹特面前。在斯温德兰，他可是位无人不知的传奇人物：四十年前，他就是精锐的斯温德兰“野蛮”骑兵团的一员，退役后游历四方，曾经到过远东和兽人大陆探险，也是首位到达奥玛大陆的斯温德兰人。他的探险经历，足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
能吸引这么高级别的人到这里来，一定不是一般的事。丹特拿着手中的信，有些无措地说：“先生，信上说的是……”
赫森点了一下头，同时抬起手示意丹特别再说了。他微笑着让丹特坐下，同时挥了挥手，随从便端来一个箱子，摆到丹特面前。
箱子大概有15英寸长，8寸高，用普通的松木制作，外面没有任何装饰。可当丹特打开箱子时，却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金卢布林！
赫森看到丹特的反应，笑了一下：“先生，这只是定金，任务完成后，您还能得到比这多三倍的酬劳。”
丹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立刻向手下招了招手，一个卫兵立刻从外面把门关了起来……
大门关了不到半小时，当门打开时，赫森微笑着离开了丹特的小屋,坐上马车走了。望这那辆远去的豪华马车，丹特不知道自己接下的这个任务将会给他带来财富，还是厄运。
入夜，丹特坐在桌前，对面是一个矮人和一个身披黑袍的法师。三人望着摆在桌子正中的木箱，都默不作声。
还是丹特先开口：“先生们，你们怎么看？”
矮人点燃了嘴上的烟斗，火光照映着他树皮般的脸。
“我看可以，这笔钱很有吸引力。”
法师似乎不太同意，他抬起头来，一缕银丝从套着头的斗蓬里泻下来。
“这恐怕很危险，我们要对付的是个恶魔般的生物。”
“你怎么看，哈姆？”丹特停了一下，又把脸转向矮人。
“计划虽然疯狂，但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难度太大，”法师插话到：“我们不仅要对付那个恶魔，在见到它之前，还要先对付那些八脚怪！”
“蛛怪么，它们也是肉长的，有军队帮忙，这不是大问题。”
“可还有一个问题，”丹特说：“最后的行动将在地下进行，这对我们来说是否太冒险了？”
“我们也不是头一次在地下行动，”矮人好像很自信，“去年在贝林山谷的那个洞穴里，我们不一样把红龙给干掉了吗；还有那次在索柏，我们抓住的捕熊蛛……”
丹特止住了矮人的话，他知道，正因为他们有这些经历，赫森才会找上门来。也许，这次真的应该去。
第一章：远行
<1>营地
索德森位于斯温德兰的南部省份，这里的夏末不象北方，现在仍然很温暖。驻扎在这里的汉森.默克猎龙队营地整日都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能像阳光一般。
鲁本斯.丹特，猎龙队的队长，正焦急地在营地中来回巡视。距离赫森来的那天已经有四天了，明天早上，他将按照约定，组织一支精干队伍，与赫森的人马汇合，去执行一项以前从未执行过的任务。
猎龙队营地并不很大，但环境非常好，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十多座白色的小木屋有规律地排列在空地上，这些房子呈环形布置在一起，中央的空地上竖着许多训练用的木桩，而在营地的正北方，坐落着一栋铺着蓝瓦、充满南方风格的木屋，这是丹特的屋子。
滚滚的车轮声盖过了营地的喧嚣，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通过了西边那个用白色的石灰岩和黑色的铁栏杆组成的大门，直奔丹特的小屋，几个身穿制服的军人从车上下来，领头的人双肩上还戴着金光闪闪的徽章。
“您好，丹特先生！”为首的人先走了进来，其他的人分立两边站在门口。
“你好，上尉。”丹特穿了件带白色丝领的黑上衣，背着手站在桌前。
上尉好奇地打量着丹特的屋子，大厅周围的橡木墙壁上挂满了战利品：巨角麋、熊虎、狮鹫，各种猛兽的头颅；十几面各色军旗，有沃特斯堡的、博兰尼亚的，甚至莫斯罗斯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大厅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面硕大的盾形银板，上面用项链的形式镶嵌着一颗颗锋利的、淡黄色的尖牙，最小的也有20英寸，每一颗都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傻子也明白，那是龙牙。
丹特走到上尉身边：“那是哈里斯，足有一百米，吐出的冷气能把一条小河冻成冰。我们费了很大劲才干掉它。”
上尉非常吃惊，因为说这些时丹特非常平静。在来这里之前，上尉对猎龙队的认识就是一个佣兵团而已，只不过他们的对手更多的是野兽。看到上尉目瞪口呆的样子，丹特笑着说：“来吧，我带你见见这次的队员。”
两人来到了旁边的长屋，里面一张烟雾缭绕的圆桌，围满了一群正在赌牌的家伙。透过刺鼻的烟雾，上尉依晰看到了几个矮子、站在桌边的人类，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兽人和一个披着黑斗蓬的家伙。
<2>出征
第二天一早，丹特带着参加行动的队员准备出发了，上尉作为联络官，带着四个士兵和他们一起走。猎龙队这次出动的人手并不多，总共也就十来人，这意味着事成之后，每个人都能分得数目可观的奖金。丹特骑着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旁边有他的副手——矮人哈姆，骑着一匹牡马，样子有些好笑。
走了整整一个早上，丹特和他的队伍终于到了预定的集合地点，一个分岔路口，远远地就看见赫森和他的大队人马——一支混合了步骑兵的部队。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更能对比出丹特和他的猎龙者们少的可怜的人数，大队衣着整齐划一的步兵，扛着步枪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兵队伍后面，跟着一群戴着三角帽、挎着卡宾枪的龙骑兵，身上披着泥土般灰暗的斗蓬，与步兵色泽鲜艳的军服相比显得黯然失色。
“龙骑兵？我们是要去打仗吗？”
“还有更夸张的呢！看，巨人掷弹兵！”
赫森的军队中确实有好几个瓦哈兰人。和其他国家一样，斯温德兰也热衷于组建巨人掷弹兵团，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优势：生活在西北的瓦哈兰族，这些巨人天生就是当掷弹兵的料。队伍中有十来个瓦哈兰人，个个都有普通人的两倍高，皮肤雪白，留着金发和浓密的胡须；魁梧的躯体外套着宽松的长袍，蓝白相间，装饰着两排金光灿灿的钮扣；腰带和两条过肩的背带非常宽厚，皮革制做，打满了铜泡丁；头盔是他们专用的，前后都伸出帽沿，正中镶着精雕细琢的龙鹰徽章；巨人的脖子上还有一面钢制的护喉，其大小足以覆盖前胸。当然，最引人注目的他们扛在肩上的掷弹筒，这根银灰色的管子如果竖起来，足有一人高。
赫森站在队伍前方，头戴一顶装饰着红色鸵鸟羽的宽边帽，身上穿着件白襟天蓝色外套，衣襟上绣有金色的米兰花边，扣子并没有扣上，这使得别人能清楚地看到外套里面的红色铠甲；而在他胯下，则骑着一匹非常强壮的黑色奥尔森马。丹特独自走近赫森，对方看到了他便微笑着打招呼：“嘿，丹特，还好吧！我来介绍一下，”说着，赫森把身子一侧，让出了身边的一个军官，丹特注意到他身上穿着件银色的四分之三甲。
“这是安德森上校。来，认识一下。”
那个帽沿绣着花哨图案的家伙面无表情地敬了个抬手礼，敬礼时甚至没有看着对方。丹特并没有计较，他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是雇佣兵，丹特还是把部下和自己当正规军人看待。
“好了，既然都认识了，我来给你们分一下工：在地面的事由上校负责，地面下就交给丹特，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显然，赫森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勉强，不过丹特最关心的不是这些。望着队伍后面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大车，丹特查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看来赫森进行了认真的准备。令丹特没想到的是队伍最后的那辆大车，竟然有八个巨大的车轮，宽大的车体上盖着黑布，足足可以容纳一头猛犸，拉动这辆大车用了六头强壮的公牛。
丹特有些吃惊地指着大车问：
“大人，真不敢相信，那辆车是您为这次行动专门造的吗？”
赫森笑笑说：“当然，制造它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由赫格隆.瓦隆兵工厂制造，光这辆车的转向系统，就是由数位皇家工程师一起完成的。”
“全体集合！准备出发！”
正原地修整的士兵们刷地站了起来，步枪背带与制服的磨擦声因为声源众多而被放大。丹特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尽管在猎龙队这样的杂牌军中并不常听到。
安德森上校走在队伍的前面，身边还有几个军官，他们都挺直着腰板，端正地坐在马上，就像画中常出现的那种军官一样。丹特走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指挥。一会儿，他问身边的联络官上尉：
“上尉，你们跟着安德森上校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我还以为你们是他的老部下了。”
“不，我们是为这次行动专门抽调的，大家一起训练了可能半年吧。”
“那你以前在哪儿服役？”
“我在布宁的范德堡服役，后来又到哥尔海姆。”
“你在过范德堡！那你一定和丹特森人打过几仗了。”
“是啊，我参加了范德堡战役，那时我在预备队，”上尉指着他的左耳，丹特注意到那里少了一片肉，“一颗子弹从这里飞过，如果开枪的人在准一点，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丹特笑笑说：“你运气真不错。”
上尉也来了兴致：“这全靠它。”说着，他伸出右手，食指上套着一支造型普通的金戒，外行人绝对看不出它是一颗魔戒，“这是我在哥尔海姆当差时，一个侏儒商人为了感谢我替他追回货物送给我的。它可和市面上卖的那些半价货不一样，我能一直在战场上平安渡过，少不了它的功劳。”
丹特看了一下，便称赞上尉很有眼光，接着，他问：“上尉，哥尔海姆离尼兰德不远了，你参加过尼兰德平叛军吗？”
“您是说去缴灭双叶党（注1）吗，我没有，不过听说安德森上校去过，当时他还是位中校，据说是在莫拉将军的第三团。”
丹特听到这里，不再发问。
突然，上尉问他：“先生，您当过兵吗？”
“嗯……我，我没当过兵，从没有。”
“真令人难以置信，您竟然能对付像龙那样可怕的生物。”
“其实打交道多了，你会发觉它们并不可怕，相比之下，像人类这样的所谓文明生物要厉害得多。”
“快！快走！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前面传来了安德森上校的喊声，队伍开始加快步伐。坐在马车上的猎龙人们不满起来，有人骂到：“妈的，那个杂种总是这么神气么？”
“给我嘴巴干净点！不要称上校为杂种。”前面的哈姆听见了，立即喝斥了那个牢骚满腹的猎龙人，马车上马上传来一阵哄笑。
猎龙人们挤在一辆马车上，他们穿着老旧的皮外套，扛着戟、斧子和火枪，车中间则堆着胸甲、半身甲和头盔。在车上最前面的位置，坐着两个矮人，两人都是满脸钢针般的胡须，两眼眯成一条缝，甚至连脸上的皱纹都是一样的，他们就是矮人双胞胎——霍夫曼兄弟，哥哥叫古多尔，弟弟叫古道夫，当然，人们更愿意把他们叫做老霍夫曼和小霍夫曼。两人中间是一支又粗又长的火枪，这支特殊武器的长度也许能和两个矮人的总身高相比，枪身木柄上被矮人雕上了漂亮的帕姆斯花式字（注 2）——夏雷，这是矮人给爱枪起的名字，不过，众猎龙人们更喜欢称它为霍夫曼二世，因为在斯温德兰语中，“二世”也可以指“二倍”，大家就借此拿矮人的身高开玩笑。
老霍夫曼向哈姆问到：“头儿，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能不能透点风？”
“到有蛛怪的地方。”
“我知道，可是在哪儿呢？”
“这不该你问。”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哈姆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笑着说：
“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哦！当然……当然不！”
话题一开，立刻有人拿矮人开涮：“别担心，管他妈的去哪儿，真正战斗时只要有卡兹站在前面，你不用紧张，没有什么生物有那么好的眼力，能注意到兽人身后还有两个矮子，哈哈哈……”这个有些损的笑话把大伙逗乐了，矮人则狠狠踹了那家伙一脚。
刚才笑话中的主角卡兹没有在车上，而是跟在车旁边步行，他个子过大了点，以至车里塞不下了。那张标准的兽人面孔，使卡兹即便穿上了人类的服装，仍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绿色的皮肤表明了他纯正的兽人血统，与那些混血的半兽人相比，他的血统足令他引以为荣的了。这个为了损贬矮人身材的笑话卡兹已听过多次，但为了配合大家的心情，他也咧嘴笑了一下，下颚的两颗巨大的犬齿从嘴里凸现。虽然卡兹也不清楚这次行动的确切目的，但他对此不感兴趣。兽人对他强壮的体魄所蕴涵的力量和手中那把沉重的莫罗战斧很有信心。
<3>橡树德鲁依
一只戴胜扑腾着翅膀从树木间穿过，不远处的枝头，一只松貂钻了出来。这只动物狠狠地呲了呲牙，到手的美味又放跑了。突然，它机警地竖起耳朵，树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棕色身影，是一头大棕熊。这头大家伙钻进了树林，庞大的身躯使它在林木间移动很不方便。松貂警惕地看着它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然后，又向它可能出来的地方观望，可是，它没有看到熊，它看到的，是一个身披长袍的精灵。
这片森林里的动物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里居住着橡树德鲁依——斯温德兰最神秘的一群精灵。
正午早已过去，蜿蜒行进的队伍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就如同一只百足的蜈蚣，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中穿行。
前方不远处，在路边竖着块牌子——橡树森林。
“我们到了。”赫森说。
丹特看了看路牌，
“这是精灵的领地。”
“我们正是来找她们。”
橡树森林并非完全由橡树构成，实际上，山毛榉在这里更常见，之所以以橡树命名，是因为一棵长在路边的老橡树，非常粗大，四个人都无法合抱。它就像一面旗帜，指引着人们向它走去。
一名军官策马来到树下，从树的背后闪出了一群人，从身材上看，这是一群女性精灵，她们披着未经染色、没有任何装饰的粗麻布斗蓬，为首的在脖子上套着一串白石项链。
军官跟她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将她们领了过来，丹特注意到，军官在与这些人交谈时显得非常恭敬。
新盟友来到了队伍近前，丹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的脸：雪白的面颊、红润的嘴唇、幽蓝的眼睛，以及脸上绘着的怪异图案，是森林精灵的橡树德鲁依！
赫森低声跟丹特说：“她们是橡树德鲁依，自然的使者，这些精灵的能力要比军队里的那些战斗法师强多了，这片森林就是她们的家。看见前面那个戴白石项链的女士了吗，那是她们的头儿——泰索拉.星语者。”
丹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次的行动能有德鲁依加盟。尽管斯温德兰不像奥德利尔那样，把德鲁依描述成茹毛饮血、像动物一样滥交的野蛮人，但人们对这个精灵团体的了解仍是凤毛麟角，所以，丹特简直不敢相信，赫森，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竟然说动了她们加入。
队伍立刻热闹起来，从没见过精灵德鲁依的士兵们像开锅一般，这支部队的士兵大多招募自西部省份，那里的精灵生活富裕，养尊处优，与现在这些过着苦行僧般生活的德鲁依完全不一样。士兵们非常震惊，很难想象，这些美人竟然终年生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
当精灵们从面前经过时，黑袍法师米基拉斯站了起来，像她们躬身行礼。对方并没有还礼，德鲁依并不喜欢修行黑暗魔法的人。但米基拉斯毫不在意，仍然恭敬地等待她们从自己面前通过，对他来说，这是法师应有的基本修养。直到德鲁依们离开后，米基拉斯才重新坐下，用手梳理了一下因为刚才弯腰而散落下来的银发，这时，在他那只有点干枯的手背后，露出了一只短而尖的半精灵耳朵。
那位戴着白石项链的女士来到了赫森、安德森和丹特三人的中间，三人不约而同地摘下了帽子，向她弯腰行礼。精灵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轮廓精致的脸庞，上面绘制的红蓝相间的奇怪图案，又给她平添了几分威严与神秘，而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则好像能看穿任何人的思想。
赫森有些感激地说：“泰索拉女士，您能来帮我们真是太好了，我们非常需要德鲁依的力量。”
精灵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凝望着前方，这让旁边的丹特看了有点不舒服，不知怎的，他顿时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女士的加入总会对一群男人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现在这支有女德鲁依们加盟的队伍。通常，只要有女士在场，男人们就总会特别注意自己的表现，而现在，对方不仅是女性，还是精灵，男人们的表现就更重要了，这不仅牵涉到自己的性别，还牵涉到自己的种族。为此，本已有些疲惫的士兵们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粗鲁的猎龙者们也不再开那些低俗的玩笑。在这种环境下，即使那些故作姿态的军官们，也不忘了不时炫耀一下他们的身份，但精灵们对所有这些表现都无动于衷。
一位赫森的助手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一位德鲁依来到他旁边。他下了马，摘下帽子，非常绅士地问：
“女士，请上马。”
精灵的回答冷漠而令人失望：“我并不需要骑马，如果您这么做是出于对马匹的疼惜，那您最好也下马步行。”
骑士满脸通红，后面传来阵阵窃笑，当他尴尬地申辩“有什么好笑的”时，窃笑变成了大笑，连平时一脸严肃的安德森上校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4>黑暗预言家
劳累使精灵们带来的兴奋很快就过去，走了一段时间，队伍就重新回到了疲乏的状态。即使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也未能引起大家的重视。
黑影由远及近，这是一个岣嵝的身影，老态龙钟。就像米基拉斯一样，来人也裹着一身黑袍，似乎想以此掩饰他的年龄。
排头的士兵终于注意到了他，有人用惊讶的语气喊：“看，有人！”
士兵的惊讶是有道理的，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进入了村庄与村庄之间的荒地，从早上走到现在，大家连一间农舍也没看见，周围全是森林。在这样的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队长告诉我们要小心点！”一个士兵从后面跑上来说，“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我对穿黑袍的人没什么好感。”说话时，士兵扭头看了看米基拉斯。
“你是说……黑暗法师！”士兵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火药壶。
随着黑袍人的靠近，他逐渐显形的身影与周围的环境构成了一幅奇怪的图案：蔚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和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条土黄色的小道把大地分为两半，两边的青石路肩成了自然与人造物的清晰界限，而就在这条本该令人心情愉快的小路上，却出现了一个乌黑的身影，就像在一幅画中间挖了一个小洞，把周围的光线全都吸了进去，以至整幅画都显得阴郁压抑。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们很警惕，在来人靠近他们之前就仔细观察着，可是对方用黑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很难看清他的真面目，只能听到他口中念着什么，可没人能听懂其中内容。
黑袍人的神秘装束让士兵们有些不安，几个士兵暗暗地给枪顶上了火，毕竟这是个混乱的年代，小心点总没错。
一个士兵打了个哆唆，很快，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流在黑衣人到来之前就在士兵中间散布开，仿佛面前走来的，是一个大冰块。离得近点，人们甚至看到他的黑袍上，腾起渺渺白雾，在空中翻滚着，然后落回他的长袍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
终于，最前面的士兵要和他碰面了，人们莫名地紧张，在走过的一刹那，他们努力搜寻着对方黑袍遮盖下的脸，看到的，是一副令人难忘的面孔——刻着深深皱纹的皮肤包着棱角分明的骨骼，脸上几乎没有肌肉；眼睛里，只有一片可怕的灰蒙蒙；最令人恐怖的，是他说话时，从两片干瘪的嘴唇下，露出了两颗锋利的犬齿！
“当心！吸……吸血鬼！”一名军官大喊一声，就像捅了马蜂窝，队伍的前端乱了起来，一些士兵把枪对准了黑衣人，更多的人朝四周散开，可黑衣人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自言自语地走着。
“都住手！”丹特的喊声阻止了那些被惊恐冲昏头脑的人，“给他让开路！”惊慌的士兵们马上闪在一边，与老人保持着距离。
赫森和上校也被吓了一跳，两人的手都按着剑柄，吸血族的威名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即使眼前出现的，仅仅是个老态龙钟的吸血鬼，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安德森把头转向泰索拉，在没有银子弹的情况下，魔法就是吸血鬼最大的敌人。这时，他无意中看见走在他们身后的黑袍法师，米基拉斯开口了：
“他是那萨瑞尔，预知不幸的先知。”
两位军官很吃惊，米基拉斯说话的时候是如此平静，丝毫没有恐惧感。
其实，恐惧只是源于不了解，生活在这里的人对那萨瑞尔的传说非常熟悉。每当孩子们不听话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会搬出这位血族的黑色预言家。虽然关于他的传说各种各样，但综合所有版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那萨瑞尔是一位生活在这里已经有几百年的血族，然而在两百年前，不知什么原因，他触犯了血族最大的禁忌，受到了黑暗主神的诅咒。结果，他的眼睛不再有用了，不过，他也获得了先知的能力，只是，从他口中说出的预言总是关于种种灾难和不幸。
老人已经来到他们近前，米基拉斯策马向前一步，把黑衣人与两位紧张的指挥官隔开。
“真是可笑！”上校说这话不知是出于不屑还是为了壮胆，但他的手把剑柄握得更紧了。“想不到你们还相信这种哄孩子的睡前故事！中尉，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赶走！”
中尉很为难，他慢慢地、瑟瑟发抖地伸出了手，可还没有触到对方的外衣，他就感到了手指尖结了层薄霜。
“不！”丹特见状大叫，“冒犯他会让我们受诅咒的！”
中尉紧张地看着上校、丹特和黑袍老者。终于，上校不再坚持，中尉把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气氛很紧张，黑衣人却突然仰面朝天，用一种明显加强了语气的声音，飞快地说着一句话，而且不断重复着，好像在念一段冗长的咒语，士兵们全部停了下来，像着了魔般。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当人们清醒过来，再去寻找时，他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赫森似乎还在恍惚中，如果这是一种催眠术的话，那萨瑞尔一定是位强大的法师。赫森回头，向跟上来的泰索拉问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精灵淡淡地回答：“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星语者摇摇头：“他用的是古代乌都尔语（注3），现在只有对黑暗魔法有深入研究的人才能听懂。”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米基拉斯。
法师抬起头，他的脸并不比老吸血鬼好多少。他轻微地颤动着两片嘴唇，用一种最省力的方式说：
“他不停地念着三张皮皮诺牌。”
“皮皮诺牌？”
“这是一种用来占卜的纸牌，现在已经快失传了。”
“哪三张？”赫森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假王、时间和黑暗。”
赫森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上校却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清具体意思，但假王的牌面是黑暗女神沁萝丝，代表着死亡和静止……”
上校狠狠地说：“见鬼，没一张好牌！”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突然，上校问：
“他没说我们会成功么？”
“长官，”米基拉斯提高了声调：“预言家从不预言结果。”
队伍又开动起来，丹特走得有些慢，这使他与赫森他们拉开了距离。
米基拉斯骑马从侧面走了上来，丹特两眼直视前方，低声说：
“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他们？”
“在皮皮诺牌里，时间的牌面是一张网，黑暗的牌面是蝙蝠。网还可以代表蜘蛛，蝙蝠可以代表洞穴……”
“怪不得赫森听了脸色有些难看，看来预言家猜出了些什么。”
“还不止这些，其实他说的是四张牌。”
“四张？”
“还有一张假王。”
“有什么特别吗？”
“两张假王通常代表强调，这里恐怕是在指某样东西。你说黑暗女神会不会指……”
丹特打住了法师的话，这次，他的表情也很严峻。
“我注意到他有个词说了很多次——库克玛？”丹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意思是活人的墓地，就在前面。”
大半天的行军，队伍周围的景色基本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终于，现在在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农田，这意味着离小镇不远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军速度。不久，前面一个小土坡就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影。走近些看，是几个挎剑荷枪的警察，中间还有一个穿红斗蓬的行刑官。安德森上校招呼一名副官上前询问情况，上尉和他们谈了一会儿，行刑官就跟着他走了回来。
行刑官的打扮非常鲜艳，从帽子到裤腿都是鲜红色，站在队伍中显得格外惹眼。他来到赫森的马前，向他敬了个标准的脱帽礼。赫森也抬了下帽子，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们在追捕几个逃犯。”
“逃犯？”
“是的大人，他们都是尼兰德的叛乱份子。”
“是双叶党？”
“是的，大人，他们是从泰列德越境到我国的，本来想逃往拉波美尼亚，后来在这里听说那边的边境因为怪物出没被封锁了，只好往回走，我们就在这里拦截他们。”
“原来是这样，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行刑官再度行了个脱帽礼：“愿意为您效劳！”
随着队伍的前进，那几个警察的身影渐渐远去。几个赫森的随行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我不明白，双叶党是尼兰德人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过他们抓的人，都是些还在读书的年轻人，我们这儿那么多土匪强盗都没抓完，干嘛先拿这些正经人开刀？”
“说他们叛乱份子，我看倒是他们的国王不是个好东西，不知道我们国家为什么要庇护他。”
“就是，上校还亲自带兵去那里追缴过双叶党呢，说是什么维护正义和秩序，真搞不懂那些官老爷们是怎么想的。”
“年轻人，”赫森听到了助手们的谈话，便对他们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维护你们国家的利益，就是一个公民最大的正义，上校去尼兰德正是为了维护我们国家的利益。我们并不喜欢艾曼纽尔（注4），但他代表着我们斯温德兰在整个尼兰德的利益，所以我们要维护他帮助他，明白吗。”
说话间，路边的农舍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风车磨坊，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小镇，今天的跋涉可以告一段落了。
<5>约瑟镇
约瑟镇，这个与奥莱泽市（注5）相距不到五十里的田园小城，成为赫森和他的远征队驻足的第一站。在看过了一片乡村美景后，队伍来到了小镇的入口——一座爬满葡萄藤的红橡拱门。门梁正中插着一个闪着金光的黄铜招牌，上面刻着一个武士正用手中的剑刺向被他踩在脚下的火龙，而在这个招牌下面，则是几个被刻满花边的大字——约瑟镇。
门柱下站着两个穿半身甲的卫兵，一个拿把滑膛枪，另一个则扛着长矛，看到队伍过来，连忙立正敬礼。得到通行证后，拿火枪的卫兵把枪往路边一靠，急急忙忙地跑回去禀报了。
约瑟镇并不大，但很规整，整个城市被两条十字交叉的道路分成四部分，十字路口就是镇中心。在卫兵的引领下，队伍来到了镇中心，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广场，中央还有一座漂亮的、由阀门控制的喷泉。镇长、卫队长、行会代表、各路商会的头头和小庄园主们，总之，镇上所有有身份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毕竟，国王的特别顾问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
一阵寒喧后，赫森有些意外地从镇长口中得知，北麦格林教区的大主教竟然也在这里。这样一来，他便顾不上休息，立刻带着大家前往教堂拜访。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队穿着雪白长袍的人，手里高高举着圣符十字，肯定是他们了。
赫森和其他人都脱冒致敬，只有德鲁依们远远站着，只是礼节性地低着头。丹特借机回头看看，发觉米基拉斯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理解法师的举动，宗教信徒本来就不大喜欢魔法师，这些自栩正义的虔诚教徒就更不会喜欢黑暗法师了。
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当他前进时，所有人都为他让开了道路。从他华丽的金边天鹅绒长袍和嵌着宝石的金冠来看，他就是大主教格里芬了。赫森与他相互致意：
“什么风把陛下的特别顾问大人吹到这里来了？”
赫森微笑着说：“我们将去东面，为国王的新花园找些宠物。”
“是去拉尔迪吗？我听说那里的狮鹫很凶猛呢！”
“有这个计划，不过再凶猛的狮鹫也比不上陛下的皇家狮鹫，不是吗？”
主教忙点头同意。
“主教大人又怎么会到这儿呢？”
“我是来检查这里的布道情况，这不，一会儿我就要起程去下一个教区了。在我没离开前，请允许我为你们祝福。”
“不胜荣幸，而且我也非常感激！”
主教带领着赫森、丹特、安德森上校和一些高级军官进入教堂。一跨进教堂，丹特就觉得这个教堂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尽管不大，然而大厅的四壁依旧镶满了白色的大理石神像，墙上、柱子上，到处是精心雕刻的装饰线条，窗子全部是彩色的拼花玻璃，天花板上甚至还有一幅水准不低的壁画。看来，如果不是教会特别拨款的话，小镇居民的生活应该相当殷实。
主教站在讲台上，两旁分列着各位神甫，大厅的两侧，则站着主教的护卫——麦格林圣武士团武士，这些圣武士身穿精巧的金边白底半身甲，外面套着白色长袍，头上是一顶圆桶形神官帽，带有钢制帽箍和一大片覆盖帽子正面的黄金饰板，武士们手中都握着把镂花圣锤，这可是件带有魔法的武器。所有的圣武士都是半精灵，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半精灵同时拥有精灵的魔法天赋和人类的强壮身体。
“以圣父的名义……”随着主教一边念祷词一边拿起法器，祝福仪式开始了。赫森带头半跪下来，其他军官，包括那些挤在教堂门外的士兵们也都弯下了膝盖。神甫们用手在空气中划着，白色的闪光便随着他们的手指攅动，画出一个个美丽的符文。这时，丹特注意到，赫森和上校身上的盔甲都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白色光线，他很清楚，这代表着铠甲在制做时就被注入了神圣魔法。
大厅里的管风琴开始鸣响，那声音如此摄人心魄，即使不信教的人也会深受感染。主教拿着一只圣杯，用手指把杯里的水弹向空中，众人的身上都泛起一股白色光晕，仪式达到了高潮……
哈姆背着手，悠闲地在小镇的街道上逛着，他本来也有机会与丹特一起，在教堂接受主教的祝福，可矮人对此并不感兴趣。
小镇的街道并不算宽，可街两旁都建满了两三层的小楼，底层全是店铺。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从行人的装束和街上的建筑来看，小镇居民的日子确实过得不赖。不过，一路上，哈姆不时也能见到几个警察，虽然表面上看不出配了枪，但每个人的剑都是挂在腰间明显的位置，看来，围捕双叶党的事不是闹着玩儿的。
正走着，一阵叮叮铛铛的敲击声吸引了哈姆的注意，很快，他便找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矮人铁匠铺。比起其他店面，这里的铺面要大些，前面是木制柜台，后面就连着制造作坊，里面风箱、火炉、铁拈大锤，一应俱全。店主是个满脸黑色的络腮胡子、肌肉发达的矮人，正在指点着两个矮人学徒，一看到店里又来了个矮人，便热情地出来接待。
老板拿出了自制的黑麦啤酒，邀请哈姆坐在柜台上，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
“先生，怎么从没见过您，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我从北方来。”
“怪不得。您是干什么的？”
“我嘛……是个旅行者。”
“是和那些军队一块儿的？”
哈姆点点头，老板肯定地说：“哦，您是个雇佣兵。”
“嗯……算是吧。”哈姆不想别人深究他的身份，便岔到别的话题：“这里生意如何？”
“还过得去吧，主要都是些农民来修造农具，有时镇上的卫队也会来找我修理武器和铠甲。我什么都能修，无论转轮枪还是燧石枪都难不倒我。不管你信不信，只要有足够的零件，蒸汽机我都能造……”
哈姆没有仔细听老板的话，而是注意到一套支在架子上的矮人全身甲，他指着这套盔甲问：“这是您做的？”
老板非常自豪地说：“这是我整整花了一年才完成的，标准的罗里根款式（注6），全部用上好的精炼冷钢制成。我敢保证，在五十码外，任何步枪都别想击穿它！这件是非卖品，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另外给您做一套……”
“不用了，”哈姆忙打住他的话。“我怎么觉得街上全是警察？”
可能觉得哈姆的问题太突兀，老板愣了一下，不过看对方是个矮人，他很快便打消了顾虑：“还不是那些双叶党份子，您一定也知道，国王最近宣布要严查在我们国家的双叶党，不知是哪个白痴说有几个双叶党份子躲到我们这儿，结果消息刚一出，警察第二天就到。”
这是个容易惹是非的话题，哈姆没有深入下去，他又问：“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招牌，这里为什么叫约瑟镇？”
“嗨，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据说在六百多年前，有个叫约瑟的野蛮人，在这儿宰了一条龙，于是就这么命名了。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从不觉得这儿像是有龙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家伙宰的是条什么样的龙，也许是只刚出生的小龙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当初有人拿着我造的转轮枪，这里恐怕就不叫约瑟镇，而叫杰克镇、史密斯镇或者什么什么别的镇了。”
哈姆对老板的话未置可否，不过他知道，三千年前，龙族大迁徙的路线离这里并不远。正想着，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将他的思路打断。哈姆扭头一看，一个猎龙人正朝他跑来。
“哈姆，找你半天了，头儿叫你回去。”
“什么事？”
“镇长设宴招待大家，在一个叫什么驿站的酒店。”
“勇者驿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酒店！”听到猎龙人说的，铁匠铺老板插话到。
“对对，就叫勇者驿站，来吧，我带路。”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送走了主教一行人，赫森终于得以轻松享受镇长的款待，大伙儿被安排在镇上最好的酒店——勇者驿站休息。
站在酒店门口，可以看见这幢漂亮的四层建筑，倾斜的屋顶挂满了淡红的瓦片，米黄色的砖墙上爬着青藤，屋檐、柱头、门窗框都装饰着简洁幽雅的花边，连房顶的滴水嘴怪兽都被雕成了温和的样子，这些细节加在一起，使整栋房子显得宁静安逸。
不过，远征队的到来使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大群的士兵涌进酒店的大厅，所有的桌子几乎同时坐满，店员们东一桌西一桌客人的叫唤声中，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看到这种情况，快走到门口的德鲁依们停住了。赫森知道她们的意思，精灵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赫森叫来了镇长：“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
“里面有包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除了酒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 ，这些精灵女士们需要安静。”
“这……修道院倒是很安静，只是住宿条件……”
“怎么能让她们住修道院呢！”
“没关系大人，”泰索拉打断他们的对话，“我们习惯那样的条件，艰苦的环境能让我们更亲近自然，就去修道院吧。”
“这……”赫森最终没有反对。见状，安德森上校立即叫人为精灵们搬运行李，镇长也忙差人带路，临行前还不忘说：“虽然我们的修道院条件差点，但那也是相对而言，比起其他修道院，这儿绝对强得多，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送走了德鲁依们，镇长终于可以带领赫森他们进入他引以为荣的勇者驿站了。原本宽阔的大厅现在已经坐满了人，士兵们围在桌上，轻松地喝酒聊天，瓦哈兰人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大厅中，屋角的包厢则被猎龙人们占据了。镇长带着赫森、丹特、上校和几个随行人员，穿过大厅，来到大厅尽头的门前，打开门，下了一段台阶，出现在大家眼前的，竟是一座建在地下的小剧院！油灯和火把把这里照的通亮，一张圆桌摆在剧场坐席上，好几个年轻的女仆早已等在一旁。镇长微笑着说：“大人们，欢迎来到勇者驿站歌剧院，请大家尽情享用美食，之后还有轻歌剧！”
随着空气里的酒精浓度越来越高，大厅的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这时，一些小贩的叫卖声开始在嘈杂的人群中浮现：“先生们，先生们！龙牙，真正的龙牙！六百年前肆虐小镇的巨龙，它的牙齿，买一颗吧，只要十七比拉！”正喝得高兴的士兵们一听到吆喝，纷纷掏钱购买，能成为屠龙勇士不太容易，但花钱买颗龙牙倒也可以回去炫耀一番，一时间，大厅里又多出了叮叮的钱币碰撞声。
一个坐在包厢旁的士兵多长了个心眼，他拿着刚买的龙牙来到包厢里，请猎龙人们鉴定一下。卡兹拿着他的龙牙看了看，摇摇头说：“这只是剑齿熊的獠牙。”
消息一传开，猎龙人们的包厢立刻堵了起来，士兵们都拿着刚买的东西找猎龙者们鉴定，令人失望的是，他们买的有熊牙、野猪牙、大山猫牙，却没有一颗是真正的龙牙。卡兹指着大厅墙壁上挂着的一排镶满巨大牙齿的金边木匾说：“看吧，那才是真正的龙牙！”
士兵们对被骗都有些恼火，正准备找那些小贩，却发现这些家伙竟全部消失了。不过这点小插曲也并非是完全的不愉快，刚才的事让他们和猎龙者们的距离缩短了许多，渐渐的，大家不再分开坐，而是杂乱地坐在一起，无所顾忌地攀谈起来。
“兽人先生，”一个士兵问卡兹：“您是在蛮荒之洲（注7）出生的吗？”
“不，我出生在法伦斯。”卡兹说罢便用法语来了句问候辞，众人听了惊讶不已。“我的祖先被法伦斯人带了过来，我是出生在法伦斯兽人兵团的营地里。从十岁起我就开始当兵，但我不喜欢军营里的生活，有太多事情不许你做，于是在我十五岁时我就开了小差，然后到处流浪，给别人当雇佣兵。”
“我也是这样，”一位猎龙者搭话说：“我以前是五师第一重步兵团的，瞧！”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自己胸甲上的一个徽章，“那次和奥德利尔人在哈丁斯打仗，我们团被打散了，我花了三天才找到大部队，回去一看，发现我的名字已经在阵亡名单上了，我去找团部，他们他妈的把我当领抚恤金的给轰了出去，我一气就去当雇佣兵了。”
“你也参加过哈丁斯战役？”猎龙人刚说完，一个掷弹兵就问。
“怎么，你也……”
“我是第三师的，海格尔掷弹兵团。那次战斗我们在左翼，负责支援拉索尔的精灵部队，结果精灵们突袭了敌人的炮兵团，我们却要面对敌人的预备队，那里面战斗法师太多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一次战斗！”
“原来是海格尔团的兄弟，我看见过你们团长，是不是那个矮矮的，说话象公鸡叫一样的家伙？”
“对对，就是他，我们管他叫公鸡嗓！”
“公鸡嗓哈里.弗格森！”听到他们的谈话，又有一位上尉凑了上来。“在陆军学院，我比他晚两届，那家伙嗓门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他可是只老公鸡了！”军官的话把大家逗乐了，他接着说：“在哈丁斯，我是一师一团的参谋。”
“我听说团部遭袭击了？”
“是的，奥德利尔人的一支轻骑兵突击了我们团部，幸亏野蛮骑兵及时回援……当时看到他们的黑盔甲就像看见齐格菲（注8）一样。幸运的是，我毫发无损！看这儿，”上尉指着自己的护喉，上面有一个凹坑，“你们信不信，这是一颗步枪子弹留下的。”
“你的护喉挡住了步枪？真难以置信！”
众人为上尉的好运啧啧惊叹，不过，大家都知道，好运并不总能降临到每个人头上。
突然，上尉端起酒杯说：
“为了哈丁斯的幸存者，为了不再有战争，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猎龙人、掷弹兵，还有周围的一众人，全都举起了酒杯……
大伙喝的兴高采烈，忽然一个军官找到上尉跟他小声说了几句，上尉便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猎龙人问。
“听说那些乡巴佬没见过精灵美女，现在把教堂围了个严实，上校要我带些人去轰走他们。”
“然后呢？是不是要在教堂给美女们站岗？”一个士兵接着话茬说。
“你酒喝太多了，这个美差已经轮不上你了。”
不一会儿，上尉便领着二十多号人出发了，众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没有注意到丹特回到了大厅，叫上哈姆和黑袍法师，来到大厅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僻静角落。
米基拉斯很担心，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头儿，你不觉得这次出来有些蹊跷？”
“你指上校，他是参加过尼兰德的镇压，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说明问题，难道你没有看见，这次出来我们只有十几个人，他们有一百多人，你不觉得这是有意安排吗？”
哈姆点起了烟斗，“米基说得不无道理，看那些龙骑兵，他们不简单，不得不防啊。”矮人一直在观察这些人，他们和别的士兵不一样，平时不苟颜笑，吃饭时也很安静，身上总是罩着件斗蓬，让人捉摸不透。
法师又接着说：“下午的仪式我在暗中观察了，有个家伙混在圣武士里，我能肯定他决不是半精灵。这家伙这样做一定另有所图，我在下午主教离开时并没有看见他在人群里，他一定还留在这儿，我们不能不小心。”
丹特往椅子背轻轻一靠，说：“我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即使他们真的另有目的，在这次任务完成前，他们也不敢下手，因为要完成任务必须有我们。”
宴会结束得很晚，士兵们被安排到酒店楼上的客房休息，赫森他们则被镇长带至他的豪宅，因为镇长认为只有他的这座三层楼高的华丽住宅才够得上规格。
房子的二楼有一个宽敞漂亮的中央阳台，阳台中间的四盏路灯不断散发着柔和的光亮。赫森并没有很浓的睡意，正端着杯茶站在灯下，忽然瞥见丹特正从身后的走廊路过，便叫住了他。
当丹特走到面前时，赫森问：“丹特先生，您觉得这支队伍怎么样？”
“很不错。”
“您认为……完成任务时，我们需要多少代价……”
“别担心，大人，”丹特的口吻成熟而稳重，“我会尽力保护每一个人的。”
赫森轻轻呼了口气，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突然问：
“丹特，你见过光精灵吗？”
丹特被赫森的问题弄的有些费解，他摇了摇头。
赫森有些自言自语地说：“我见过，是在泰列德的宁根圣地。它们是那么美，浑身散发着纯净的白光……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
丹特又摇摇头，他的确不清楚关于精灵中最神秘的种群——光精灵的任何细节。
“它们其实就是精灵的鬼魂。这些光精灵形成于每个精灵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因此，当他们死后，他们的鬼魂仍然保持着他们一生中最美丽的容貌……”赫森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说，鬼魂并不可怕。”
赫森的回答多少令丹特有些错谔，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更值得细细品位。忽然，丹特有些明白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
“恐惧源于无知，我深信这句话。我的士兵们从没见过我们要对付的东西，我有些担心。”
“大人，他们会在实践中慢慢了解的。”
“是啊！”赫森长舒了口气。
一阵凉风吹来，刹那间让人感到秋日的凉意，丹特向赫森低头告辞。临走前，借着灯光，他突然发现赫森的耳根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蓝色刺青，图案很小，也很复杂，但丹特认得这种闪电形的符号，这是巴斯罗卡黑精灵女子给意中人的刺青。随着皮肤的皱纹，图案已经有些变形，看得出这是在很久以前纹的，也许是他年轻的时候？但是，丹特没有想下去，而是迅速把目光移开了，他不想让赫森察觉他发现了这个刺青，更不想深究它的来历，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窥探这些秘密，就像不想让别人窥探自己的秘密一样。
丹特匆匆下楼，他得先去勇者驿站照料一下他的队员们才回来休息。刚一出门，他就感到身后有人，猛一回头，看到的是米基拉斯苍白的脸。
“该死！米基，你在这儿干什么？”
“头儿，”法师轻声说：“猜我发现了什么，白天那个混在圣武士里的家伙，我刚才看见他了。”法师指了指房子的后门，那里直通安德森上校的房间，“虽然换成平民装束，我仍能认出他来。他手里有一个牛皮包裹……”
丹特想了一下，说：“你没被人看到吧。”
法师摇摇头。
“好，你回去，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放心，他们现在还不会动手。”
丹特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牛皮包裹，但他猜想，里面也许是封信，也许在信封的封蜡上，正盖着图里亚狗头徽章（注9）。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看不到行人，连那些为搜捕双叶党而来的警察也不见了踪影。随着勇者驿站最后一盏灯熄灭，整个小镇沉寂下来，只剩下值夜班的镇卫队营房还亮着灯。
丹特仰面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射进来，把面前的地板照得一片白色。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钻进脑海里，想赶也赶不走，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他清楚，自己不能犯错，这不光关系到自己，还关系到别人。压力太大了，自己的大脑需要休息。
丹特解开衬衣，一跟项链从脖子上滑落，纤细的链子连着一个精巧的吊坠，平时一直被层层外套掩埋着。这是一颗漂亮的金色同心草，象征着永不磨灭的爱情。每当他不能入睡时，丹特都会用手指在上面的摩擦着，这会让他很快进入梦乡。
也许是想快点在梦里见到她吧。
……
带着阳光般灿烂的金发，还有甜美的笑容，她，出现了。
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他们用体温相互温暖着，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玛丽安娜……
他哭了，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哭得如此释怀。
<6>阴影
离开约瑟镇时头顶还是晴空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天气阴沉了下来，长时间的行军使队伍有些没精打采，加上天空渐渐暗淡的颜色，总让人觉得有些晦气。
没过多长时间，队伍就来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一眼望去，无尽的道路穿过一片荒芜的土地，曲折地延伸着。周围的大地就像蟾蜍的皮肤，到处是一个个覆盖着茂密蒿草的小土丘。整个丘陵里只有几颗光秃秃的枯树，不远处却都是浓密森林，这更让这里显得怪异阴森——这就是活人的墓地吗？
那萨瑞尔的预言正一步步实现……
队伍慢了下来，排头的士兵眼睛很尖，发现了路口出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几个人跑上去查看，发现了一些散乱的牛骨。尽管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停！”安德森大喊一声。这里除了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就是队伍行进时的声响，安德森的命令打破了沉闷的空气，队伍停了下来。这时候，德鲁依们取下套头的帽子，耳朵机警地在风中颤动，在这看似寂静的环境下，捕捉着每一种声音。
丹特转身跟哈姆说了些什么，哈姆便把卡兹找来，耳语几句。
卡兹回来叫上了三个猎龙者，转身带着他们离开队伍，向前方的荒原走去。人们注意到，他离开时，背上的莫罗战斧已经拿到了手上。
猎龙者们脱离了大部队，快速攀上了前方的一座小土坡。卡兹站在坡顶，抬着头四处张望，还不停地抽动着鼻子，似乎要努力从空气中寻找什么。突然，他蹲了下来，其他猎龙者也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然后，几个人消失在土坡的另一面。
不久，几个人再次在坡顶出现，接着，他们跑了回来。
赫森、安德森和丹特三人聚在了一起，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士兵们只能看到三位背对着大家的指挥官，一群围在一起、已经在擦拭刀剑的猎龙人，还有那些表情冷漠的德鲁依，种种迹象表明，前面的路将不是那么好走了。
很快，军官们就让大家作战斗准备。当人们从枪口填入第一发子弹时，军官告诉大家，前面的路上有一些蛛怪，需要把它们清理掉。
士兵们对这次行动所知不多，他们只知道是去消灭蛛怪。对于这种生物的了解，大家都是来源于书本上的记录，集训时，他们还见过从皇家博物馆拿来的蛛怪头骨，但是，没有任何人见过活的蛛怪。人们只知道，这些生物长着人类的上半身，蜘蛛的下半身，双臂像两把镰刀，光秃秃的脑袋上排列着八只鸡蛋大小的复眼，两个嘴角还各有一支巨大的钳子般的颚。
不过，猎龙者们与这种八只脚的怪物打交道并不是头一次，把他们与毫无经验的士兵分在一起，也算是强弱搭配吧。
十分钟后，上校骑着马走到队伍前头。由于天气略微阴沉，他身上的半身甲不像平时那么银光闪闪，反而映着天上的乌云，显得有些晦涩，即使是甲缝间的红边衬布也暗淡无光。但是，上校还是提高了嗓音，大声下达命令：
“士兵们！十人一队，枪上刺刀，搜索前进！”
上校的命令下得简单迅捷，不容置疑。被派首发的士兵们聚在一起，作为士兵，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必须执行命令。第一次共派出四十人，他们列成横队，平端着枪，枪口的刺刀在布满阴霾的天气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只要能看到它，也能给士兵增加信心。不久，他们出发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鼓舞着他们，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那个蠢货，他会让那些人都送命的，这些人的踏步只会更快引来蛛怪。”
“他以为这是在和奥德利尔人打仗。”
“安静点！”哈姆转头低吼了一声，猎龙者们停止了议论，他们看见丹特正和上校争执着，最后，好像是赫森出面制止。
四十个士兵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崎岖的地形使他们根本无法排成一条直线。
一开始似乎很平静，四周除了风吹草动的沙沙声，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一片死寂。
突然，某处发出了一次很清晰的声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穿过草丛，一队士兵停了下来，互相张望，似乎少了一人。
再一次，与刚才完全相同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啪！”
枪响了，很快，赫森、安德森和丹特从望远镜里都能看到，前方一下子就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四散跑开，胡乱开枪，似乎在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追赶……
终于，丹特清楚地看到，一名士兵在跑过一个小土丘时，身体突然一歪，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在小土丘之后。
丹特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跳下马，冲到队伍最前面，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军旗，使劲朝自己挥舞。远处的士兵们看到了这个信号，拼命向后跑。结果，有三十二人逃了回来。
丹特顾不得上校的愤怒，独自来到撤回的士兵中间，拍着他们的肩膀让他们下去休息。他知道，不能把这些死里逃生的士兵再送回死亡线上了。
丹特望了一下四周，无数双惶恐的眼睛正盯着他，仿佛大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队伍前面，大声喊：“士兵们，还有其他人都听着！我要你们五人一组，每组要有一个德鲁依，两个步兵，一个拿矛的士官，一个掷弹兵，士官负责指挥。搜索时大家注意那些土丘和被草掩盖的洞口，德鲁依负责搜索蛛怪。一旦发现，由掷弹兵解决！”
士兵们没有立即行动，刚才发生的事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丹特说：
“士兵们，一会儿大家跟在这些猎龙人后面，我的人走在最前面。大家别紧张，蛛怪在白天不会主动出击。”
卡兹脱下了上衣，露出了里面结实的肌肉和一件乌黑发亮的锁子甲，每一个甲环上都刻着符纹。卡兹手腕一翻，手中的钝头长刀便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看到这个信号，后面的猎龙者立刻走了上来。开始行动了。
卡兹带着几个人首先接近了一座小土堆，当他们靠近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卡兹的队伍里没有德鲁依，不过卡兹能凭自己的力量寻找目标。他用长刀拨开洞口的杂草，使劲抽动着鼻子，不放过空气中的每一丝气味。突然，他挥挥手，一个矮人队员靠了过来，朝洞里扔了两颗石头，里面却穿来沙沙的爬行声，矮人向里面叫骂、吐唾沫，洞里则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呼噜声。随着声音越来越大，矮人感到不能再等了，他猛闪到一边，后面一颗早准备好的炸弹被扔了进去，然后，这个洞里就再没有声音传出了。
猎龙者们的示范作用效果显著，士兵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了搜索。一个小队慢慢接近了一个土丘，士官示意大家停下，精灵轻轻地走上去，把手放在土丘上，一会儿，她点了点头。于是，两个步兵来到土堆的侧面，用刺刀拨开茅草，一个幽黑的洞口就显露出来。士兵们在洞口紧张地朝里面扔石头，他们曲着腿，随时准备向后跑……
突然，精灵抬起了头——来了！两个士兵的腿像弹簧一样蹦直，一下就闪到两边，掷弹兵非常及时地往里面扔了颗炸弹，一声闷响后，精灵伏在土丘上听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接着，士官站到土丘顶上，挥舞着手中的指挥矛。
他们也干掉了一个。
丹特的战术很快奏效，随着一声声爆炸，似乎消灭了不少蛛怪，巨人掷弹兵甚至用大号炸弹彻底摧毁这些土丘。
突然，一个小丘传出一声刺耳的怪叫，人们瞪大眼睛，看到一个长着人形上半身、蜘蛛下半身的怪物从小丘冲了出来。两个士兵端枪射击，似乎没打中，蛛怪又冲出了好远，直到一柄莫罗战斧飞到它的前胸，它才翻倒在地。
卡兹走上来，拔出斧子，用它砍下怪物的脑袋。
快到黄昏时，行动总算结束了，部队收拢了回来。德鲁依们判断，至少消灭了五十只蛛怪。
卡兹带回来的蛛怪脑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一大群士兵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一睹这个怪物的“尊容”——这是一颗广秃秃的头颅，没有任何毛发，上面横着排有四只乌黑、深邃的眼睛，头顶还有四只更大的、包含了密密麻麻小眼球的复眼；怪物没有鼻梁，只有两只鼻孔；最可怕的是它咧开的大嘴，里面长满锋利的、刀刃般的牙齿，两个嘴角长着一对巨大的、几丁质的颚，就像一对大钳子。
丹特和赫森对卡兹的收获没有太大兴趣。当德鲁依们回来时，丹特找到了她们的领队，那位戴着白石项链的精灵女士，问他真正关心的事：
“它没在里面吗？”
精灵摇了摇头。
丹特对赫森说：“不出所料，我们没找到它，看来得继续走了。”
注：
1、双叶党——尼兰德革命党，主要由中层贵族、商人和手工业者组成，组织并领导了反对国王的尼兰德革命。
2、帕姆斯花式字——帕姆斯文的一种艺术写法，是帕姆斯矮人艺术的重要体现。
3、乌都尔语——由吸血族发明的古代语言，现在极少使用。
4、艾曼纽尔——乔.艾曼纽尔.唐波克雷四世，尼兰德国王。
5、奥莱泽市——斯温德兰东南部的著名观光城市。
6、罗里根款式——一种矮人全身甲种类，以关节连接灵活闻名。
7、蛮荒之洲——西方人对兽人大陆的另一种称呼。
8、齐格菲——斯温德兰及其他北方人类国家传说中的战神。
9、图里亚狗头徽章——斯温德兰军事情报局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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